人間四月天 @ ge7ld0299

一　　正被莊子的寓言世界吸引，驀地聽到撲楞楞的聲音。一只蜻蜓正費勁地想停在窗簾上，一次次徒勞後，疲憊地掉落在窗臺上。頭，牆上的大鍾指向淩晨兩點半。早已是新的一天。　　這是一只將死的蜻蜓，它倚著窗沿，微顫不停。透明的翅膀薄到幾乎沒有厚度，一塵不染，裏面滲透著一層極淡極淡的藍色。全身布滿梯形花紋，從頭到尾由大漸次變小，精美、有序，大自然的生命竟然這樣神奇，而我竟從未注意過。正驚歎不已，蜻蜓的雙翅又開始劇烈的扇動，飛到約尺高，又無力地墜下，休息片刻，再飛如此反複良久。它如此執著于生的向往，使我想起了《天鵝之死》裏那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揮動伸展的雙翅。　　感受著這小小的蜻蜓對生命的執著，看它在生命將逝之時，尚且用它薄到似無的翅膀扇動這世界的風兒以托起自己的生命。我不禁想起自詡智慧生靈的人類？人執著的是什麼？好象都是生命以外的東西：榮譽，權力，物質，金錢等等，都是以占有目的，而生命的真正內涵卻少有人執著過。二兩天後，我在枕頭上發現了蜻蜓的雙翅和頭的外皮，依舊那麼透明美麗，一塵不染，提示這世界上曾有過的一個美麗鮮活無比的生命。尋遍屋子的角角落落，卻找不到蜻蜓的身軀。它的肉身哪去了？想起蠶和蝶，難道蜻蜓蛻變了不成？　　找遍圖書館和網上資料，看了許多蜻蜓的習性和特點，並沒有蛻變一說。那蜻蜓究竟到哪裏去了？　　在古埃及，傳說快樂女神的丈夫有一架天平，人死後的心都要放在天平上秤。那負重憂愁的心會很重，而優美透明的心則無比輕快。快樂女神的丈夫依此判斷輕者上天堂，負重者下地獄。蜻蜓一生以吃害蟲生，以優美的舞姿給自己和他人以愉悅，透明的生命向世人昭示著它一生的清清白白。它一定是飛天堂去了。　　當我們也帶著雙翅飛入這世界時，不知從何時起，這雙翅不再輕快，上面裝滿了太多的負荷：房子車子票子，老婆情人小秘。我們的欲望不斷被填滿，又不斷背負上一個個更大的欲望。當我們躊躇滿志的時候，看似前程似錦，卻不知生命的翅膀早已不堪重負，終有一天跌入地獄萬劫不複。三　　孩提時，我們的雙翅純潔而透明，想飛到哪就飛到哪。我們可以不顧髒亂，趴在草地上聽蟋蟀唱歌，看螞蟻打架；可以丟開一切精美的玩具，在夏夜的田野裏聽青蛙的交響曲，看螢火蟲點燃的動畫世界；可以拒絕父母一個個誘人的許諾，在晚霞滿天的黃昏，看清淺池塘上蜻蜓點水的輕盈優美。大自然的生命愉悅著我們的童年，這愉悅的感覺印證著自己生命的存在和純潔美麗。　　因為純潔而透明，我們可以毫無顧忌地問大人我們是從哪裏來的,可以在皇帝的新裝面前大聲說我什麼也沒看見呀。　　可是，有一天，我們以這樣那樣的名義（最好的借口就是責任）毫不猶豫的舍棄了自己的本心。將翅膀層層包裹，漸漸的，透明不再，取而代之的是漸濃的灰色，終于有一天濃到再也看不見翅膀上附著的美麗花紋。我們在這紛繁的世界自以活得多姿多采，驕傲美麗。而靈魂卻總在獨處時覺得疲憊，無聊，空虛。總在不經意間回憶起青少年時光的無比美好！越到老年越是如此。于是，我們看到一批一批的老人（尤其是在外奮鬥的老人--不管他在外混得風光不風光）總要葉落歸根，尋思故裏。因為在那裏的那時，人的生命才真正快樂過，在那裏，才有真正屬于自己生命的痕。四　　在一個寒冷的聖誕節，一位生命將盡的貧苦老人對他的小鄰居愛麗絲說，他只想在死前再聽到森林的絮語，看到大海和高山河流。當然這是不可能的。愛麗絲卻跑到街上找能滿足老人願望的人，她遇到了貝多芬，對這個陌生人說出了另一個陌生人的願望。貝多芬隨愛麗絲來到這可憐的老人面前，對著簡陋的小屋裏，破舊的鋼琴，和站在一旁的純潔無瑕的小姑娘，貝多芬思索片段，靈感如火山爆發噴薄而出。隨著鋼琴聲的腳步，老人的心願得到了滿足。第二天，貝多芬整理出了樂譜，題名《獻給愛麗絲》。　　如果沒有晶瑩透亮的愛麗絲，如果貝多芬只想著王公大臣們演奏，還會有《致愛麗絲》嗎？在得與失之間，上帝總是公平，貝多芬失去一個熱鬧非凡的聖誕夜，上帝卻給他源源不斷的靈感和千古不朽。五　　天妒透明美麗的生命，這似乎注定了美麗要承載更多的悲劇與苦難情感。蜻蜓的生命等不到冬天的到來，只留下一雙透明的翅膀，留一抹歎息而去；錦囊收豔骨，淨土掩風流的黛玉，追問著;天盡頭，何處有香丘，悲呤著;一朝春盡紅老，花落人亡兩不知，在愛恨交加中孤獨淒涼的死去，讓千古多情人之眼淚祭之不盡；蘇東坡每到一處政績卓著，卻終身不肯委身污濁的官場，寧願一貶再貶，留得一闋;天涯何處無芳草與;大江東去響徹天地間；貝多芬用黑白鍵奏響著命運與時代的最強音，卻被耳疾纏繞一生潦倒流浪，一句;扼住命運的喉嚨永遠的絕響在所有不願向厄運屈服的人們心中　　應該有一個天堂啊，著這些透明美麗的生命。